《魂断比斯开湾》精采章节节选 第五章 八大金刚周伯滔
这是一个豪华的船员餐厅。两扇自动关闭的落地玻璃门门楣镶嵌着醒目的“Messroom(舰船食堂)”铭牌。
宽敞的餐厅内,只见每张做工考究,边框包裹着合金铝的条形餐桌四周,固定着六张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弹簧座椅。整个餐厅分五排,并列着十张可以容纳六十名船员用餐,也可以召开船员大会,也可以放电影、供船员休闲娱乐的多功能餐厅。
三只十二寸菜盘,成“品”字形摆放在条形餐桌上,***肉、扒鸡和炒土豆片,散发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菜香。餐桌的边缘放着刚从冰库拿上来的苹果。
墙壁上的银白色电子钟秒针刚刚指向十二点整,一阵悦耳的报时音乐回荡在整个餐厅。“开饭喽!”一个穿白色服务员制服,浓眉大眼留着长发的英俊小伙子手里摇晃着铜铃,清脆的***响彻“兰亭”轮的生活区上下。“新接班的注意啦——,香皂、洗衣粉、卫生纸、毛巾 ,一人一份。吃完饭自己取啊——”服务员继续扯着嗓门喊道。
我看见,餐厅的立柜堆放着十几份醒目的个人用品。那是一种散发着迷人清香的LUX香皂,外包装是一个精致的美人头像,由马来西亚生产制造,当时的国内根本没有这样的高级香皂,省俭的船员都拿它当作公休回家送人的礼品。洗衣粉呢,也是新加坡生产的“美白”高级洗衣粉,被这种洗衣粉漂洗过的***总是残留着一种芳香。卷筒卫生纸,是雪花牌的透明外包装。当年的国内所有商场、百货大搂,绝少看到这种只有出口,而没有销售的卫生纸。 “这是出口的——”这句口头禅,羡煞当年多少清贫的中国人。
我还看见,在堆放香皂、卫生纸、洗衣粉的立柜下方,摞着一堆“三花”牌听装炼乳和一铝盆精细白糖。这是敞开供应船员随意使用的食品。
四十多号人在餐厅一起用餐,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热闹景象。只见三三两两进入餐厅的船员,在餐厅前面的长条桌子上,拿着小碗,先在那口足有
按照“兰亭”轮的老规矩,我坐在了郭风林的餐桌位子上,与“红苹果”同桌。雷霆和严克禄坐在我的对面,我们这半面餐桌,都是甲板部的船员。
吃完了中午饭,稍事休息,我们开始水手工作交接。
我们先奔甲板,水手的主要工作都在甲板。
“这是开关舱的马达,先启动电马达开关,待电动油压上来之后,然后启动开舱手掣,舱盖就可以随意打开、关闭。”大郭领着我,从船头锚机开始,细心的讲解着动作要领。
“这是装卸货的吊杆,安全负荷两点五吨。”我们攀上桅房继续水手的甲板设备操作要领交接,“这是硬盖[2],这是中盖[3],这是边盖[4]。”
我们重新回到生活区。交代、熟悉完了公共阅览室、乒乓球活动室,公用卫生、洗澡间,公用洗衣间,船员更衣室,甲板部水手房间,水手值班安排表,然后走上“兰亭”轮的最高指挥所——驾驶台。
“这是操舵器,上方反光镜透进来的是顶层甲板的磁罗经。这下面,是自动舵与手动舵转换开关。与电罗经匹配同步,平时航行、进出港,你和老洪同一个班负责操舵。一个小时轮换,下了舵,站在左侧协助驾驶员瞭望。”我用手轻轻掰了一下舵轮,十分轻巧,那感觉就像《甲午风云》中的舵手王国成。
“这是信号旗,这是世界各国国旗,这是兰亭轮的船名旗[5]。这是航行灯开关、电动雾号控制面板”,郭风林细心地继续交班,“那儿,是导航雷达。这后面是海图室,是驾驶员工作的地方。”我看到了海图桌下方那十几层抽屉和海图桌上方四周堆放整齐的上百册英文航海资料:航海天文历,航路指南,潮汐表……从学校的教科书上我已经知道,一艘远洋船舶,必须具备上千张世界各地包括大洋、港口的海图和全套英文航海资料,以供不时之需。
“班儿,就这么的了。我们见见船长、政委和部门长(大副)去!”郭风林征询我的意见,“你也好顺便把海员证、黄皮书交送船长。
我点点头。
“周船长,我的班已经交好了,来跟您打个招呼,顺便带苏鹏来见见您。”下来了驾驶台,我和郭风林停在了一个门楣镶嵌着英文铜牌“Captain(船长)”字样的门前。郭风林叩开了船长办公室的大门,将我引进船长办公室。
“您好,船长!”站在铺着浅灰色地毯的船长办公室进口处,我微笑着和眼前这位声名显赫,号称北洋公司八大金刚之一的周伯滔船长打着招呼。操着浙江口音的周船长马上从座椅上站起来,扬手让座,“进来坐,坐,请坐!郭风林,班交好了?”
“交好了!如果明天不靠码头,我就可以乘交通艇下船回天津了。谢谢您这多半年来对我的关心!”郭风林如释重负。他向船长表示谢意、准备辞行并介绍我,“苏鹏不错,脑瓜子好使,我们交班挺痛快。”
“呵呵,小鬼,从哪儿来呃?是从学校吧?”阅历丰富的周伯滔船长,不知凭什么根据一下子看出我的学生模样。
“是的!今年七月刚刚毕业,从南京航专来。”我端详着船长那一头梳理得能让苍蝇跌跟头的美发。
“噢!我晓得,那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老航校。它和东北海校、海院一样,是培养海员骨干的摇篮。”周船长拿起沙发前茶几上的听装“红双喜”香烟,将盖子打开朝郭风林递过去,又转过来示意我抽烟否,我礼貌地摇头谢过。然后,他自己用电子打火机点燃一根细长的香烟,香港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生产的香烟烟雾,马上在船长的办公室缭绕开来,郭风林悠闲自得地喷着好看的连环烟圈儿。
“出了书房门,上了船要好好的干啊,苏鹏。你们年轻人赶上了远洋紧缺人才的时代,国家需要大力发展中国的远洋事业啊!”周船长若有所思地对我说,“你们专科学校出来的学生,干驾驶员、船长是迟早的事。但是目前,需要首先打好基础,扎实练好水手基本功。等有了真本事才能在今后干驾驶员的时候去指挥人家啊?对吧,郭风林。”
我心悦诚服地朝着周船长点点头,细细端详着这位当年据称在广州远洋“光华”轮[6]被***总理亲切接见过的老二副。一双炯炯有神的“隼眼”看人时,闪着光,喷射着一股夺人的穿透力。
我环视着这个占据“兰亭”轮生活区半拉子楼层的船长办公室:各种英文书刊,图纸、图书数据,整齐地搁置在船长卧室墙壁外的一溜书橱内。标示船舶状态的各类仪表:气压计,天文钟、轮机舱主机转速表,船舶航向指示器,还有地球仪……科学而合理地布置在船长写字台前的视野。在船长座椅边上朝着船头方向的窗台,搁置着一盆开着花儿释放淡淡清香的君子兰,和一盆风姿绰约的荷兰郁金香。假如你不留意,你会觉得这是一个书香气十足的学者办公室,浑然不觉这是一个指挥巨轮,搏击大海,将脚下的蓝色之路延伸至世界的船长办公室。对周船长的一股崇敬之情,油然由我心中升起。
告别了船长,我和郭风林来到周船长的近邻——政委的办公室。政委办公室的门楣清晰地铭刻着“Owner”字样的铭牌。一看“Owner”我心里犯了嘀咕,这“Owner”应该是船东的意思啊,政委怎么会住在“Owner”的房间呢,我问郭风林。“政委就是船东,船东就是政委。政委可以领导船长,你没有看政委的房间与咱们周船长平分秋色嘛?” 郭风林敲着门。哦!我想起来一句***:“我们的原则是党指挥枪,而决不容许枪指挥党。”
“进来——”房间传来一声男中音。
推开门,我们应声而入。一个五十上下有些发福的男子端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一看,这个政委就有十足的派头。也难怪,郭风林先前就跟我说过,“兰亭”轮的政委是北洋公司少有的正团职[7]转军干部。当年四个口袋的二十三级小排长就有非凡的气度,这团职当然可以拿拿牌子喽!进来了政委的房间,那种感觉就是一种充盈着某种气氛的感觉:严肃、拘谨,让人觉得沉闷。
“政委!我的班交好了,我是来向您辞行的。明儿一早我就乘交通艇回天津了。” 郭风林和其它船员一样,直呼“政委”的职称,不呼贺政委的姓氏。
“呵,郭风林儿啊!”贺达德政委喜欢在郭风林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儿”字,“好啊,嗯!接班的到了,就可以回家休假了。坐,坐——,郭风林儿,这是你接班的啊,叫什么来着?”
“您好,政委,我是苏鹏。今天上午刚到。”哼哈官腔的政委在自己写字台前的座位上挪了一下身子,手习惯地朝客厅沙发方向挥了一下。
看到政委好像在忙着写什么材料,我和郭风林礼节性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落座。“您忙,您忙!政委,我和苏鹏还要和大副他们打打招呼。”说完,我们退离了政委办公室。
“那好!那好!”我轻声地带上贺达德政委的房门。
在郭风林的引领下,我们依次拜访了大副沙霖、二副谭志平、三副尹路和驾驶助理江川等这些与我们水手工作有着直接关联的领导。然后,再次回到水手层我和郭风林、红苹果合住的卧室房间。
“咚、咚、咚”,“咚、咚、咚”。我床铺顶头的墙壁有节奏的响了几下。“隔壁有人召唤呢!” 郭风林说,“准是梁帝这小子。走,看看去!”
我的隔壁,是与我同一天来北洋公司报到的雷霆和他的同屋梁帝的房间。雷霆的房间这会儿坐满了人,床铺上歪着的,沙发上斜着的,椅子上坐着的,说说笑笑,甚是热闹,没有一个正形儿。水手的房间就是轻松自由,没有贺达德政委房间的那种正襟危坐。大家伙儿尽可以开怀大笑,释放辛苦一天的疲劳。
房间里盥洗池一旁的墙壁悬挂着一帧抢眼的明星月历,这是当年中国绝对禁忌的港台女星月历。披肩的长发,斑斓的色彩,性感窈窕的身姿。一对雪嫩的***呼之欲出,粉红的乳尖若隐若现,尤其是下身那薄如蚕翼的艳色比基尼凹凸分明,尽显少女的玲珑曲线,令年轻的海员想入非非。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儿,定睛一瞧,原来是福建籍贯的梁帝咕噜、咕噜地抽着他足有两尺长的竹竿烟袋[8]呢。已经接好班的电助宋家骏和他的交班老乡也在这里,老三[9]也坐在沙发上拉家常,侃大山。
进了门,随便落座,我们相互打着招呼。
山西籍贯的三轨揭开郭风林的老底儿:“大郭,怎么,上回那个妮子黄了,这一回回家,可得整一个象样儿的呃!”
“谁说不是——(你妈)我这不也急眼了嘛!”郭风林咧着嘴,露着两颗可爱的大门牙。
“行李都打好了?”
“好了!早就准备停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喏,一块小梅花(瑞士产女式夜光坤表),两块涤纶料子,再加一瓶玉兰油和两瓶夏士莲。我想这个标准搞个对象,满够!”郭风林说的是自己辛苦攒下来的每天一块两毛五外汇补贴,从新加坡购买回来的进口手表、稀有布料和国内罕见的女子化妆品。军人出身的他,在七十年代找对象本来就是优势,加上又是海员,就更应该不成问题,可已经三十虚岁还没有解决个人问题的他,知道自己的长相有些困难。他真的焦急万分,确实需要在有限的假期中间,寻觅婚姻的归宿。
下午五时,冬季的大沽口已经暮色苍茫,等候靠码头的“兰亭”轮船员餐厅,继续中午的热闹非凡。吃完了饭,我与同屋老洪聊了一会儿天,再到走廊顶头的电工宋家骏房间坐了一会儿,重新回到我的房间。郭风林的心早已飞回天津,这会儿正在餐厅神侃,红苹果也不知钻到哪个房间吹牛去了。
我打开行囊,翻出替换的汗衫、***,走进淋浴室,拧开淋浴开关,热腾腾的水花散发着朦胧的雾气,轻抚着我涂抹过力士香皂沫的清瘦身躯。湿湿的,滑滑的,好不惬意,舒爽。
夜沉沉、海茫茫,
战舰奔驰在领海线上。
炮塔旁,静悄悄,
甲板上,无声响。
夜色里只看见
机警的目光。
水兵们百倍警惕守海防,
百倍警惕守海防。
我们在海防在线站岗,
保卫着祖国的繁荣富强。
保卫祖国繁荣富强!
咳——
哼着在母校南京下关区汇演获奖的男声小合唱,我擦干了身子,裹着一条下午从服务员那儿领取的超长浴巾,来到房间。坐在了写字台前,我打开簇新的日记簿,扉页的一行小字印入眼帘。
社会主义制度终究要代替资本主义制度,这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不管***派怎样企图阻止历史车轮的前进,革命或迟或早总会发生,并且将必然取得胜利!
——毛泽东
如今,翻开这本纸张已经泛黄的日记,不觉为过去的年代总要用这些莫名的文字来包装日记而啼笑皆非。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没有任何的迟疑,在笔记本扉页后面信手写道:
就这样告别故土
心海,盛满母亲的嘱咐
阳光,堆满蛰居的草屋
就这样踏上***
行将一颗青春的心脏
向我的祖国和盘托出
风驰电掣的列车唷
遥指津门北国
鼓满风帆的巨轮唷
马上起锚,驶离沽口
哦!年轻的水手
你可知,这蓝色的路
不是诗意与浪漫铺就
而是对你心身的风刻浪磨
为了不朽的求索报国
男儿,就该闯荡天下世界
挥斥五洲四海,义无返顾
合上笔记本,我将它放进写字台左侧下面的抽屉,这是大郭白天交班给我倒出来的抽屉。
回到床边,我拉开尼龙被子的拉链,钻进睡袋般的尼龙被,再在小肚子盖上一床羊毛毯。我打开床头灯,将双手十指交叉,垫在我的后脑勺,双眼出神地凝望着天花板。身体与柔软的芬兰席梦思床垫贴切地接触,是那样地舒坦。真的,生平头一回睡上如此舒适的席梦思,那种***入睡的感觉,是令人难忘的缅怀,是对席梦思的发明者的感恩。我在想,故乡古镇那张陪伴我二十几年的搁铺床(两张板凳,外加芦竹替代的木板,上铺一张草帘,冬天多铺稻草取暖的“床”)与这张席梦思比起来,该有天壤之别。
这是我初登“兰亭”,在海上,在大沽口锚地度过的头一个夜晚。由机舱宋家骏他们主管的发电机,发出规律匀称的声响和轻微的震动,这种声响如同***曲,这种震动如同摇篮,没有多会儿便催我进入梦乡。
多少年后我仍然记得,那是一个多么舒心、香甜的夜晚,那是一个多么年轻的海员对未来、对远洋满怀憧憬的兰亭初梦。
政委[1]:中国远洋船队编制,与船长平级。专门从事政治思想工作。九十年代改称副船长,后恢复原称谓。
硬盖[2]:甲板吊杆属具。专门用来固定于船舷的吊杆专用钢丝绳。
中盖[3]:专门用于调整吊杆千斤索的尼龙绳索。
边盖[4]:专门用来与硬盖配合调整吊杆负重吊货状态的尼龙绳索。
船名旗[5]:根据远洋船舶的电台呼号用英文字母旗串联起来的旗帜,B字母当头。
光华轮[6]:1960年,经***总理亲自批准,拨款外汇26万英镑从希腊购进的一艘原名“高原公主”,后改名为“斯拉贝”的二手客轮。回国经检修后正式起名“光华”,意为“光我中华”,自此,我国远洋船队诞生。第一任船长陈宏泽。
正团职[7]:时代背景的需要,一大批优秀部队团职干部调入远洋,加强远洋船舶的政治管理力量。
竹竿烟袋[8]:福建人用的吸烟工具。抽吸时,竹管里的水发出声响。
老三[9]:轮机员二管轮的别称,主管负责机舱发电机。
12楼 发表在 2007-01-22 15:18 回复(0)
第二卷 台湾海峡的枪声
由大沽口锚地初登“兰亭”轮接班后的第三天清晨,“兰亭”轮靠上了天津新港四段三号泊位,卸下了一万多吨由西德汉堡装运回国的无缝钢管、钢板、盘圆等钢材之后,清扫完了货舱。紧跟着便开始装载出口英国伦敦(London)的三千五百吨核桃,出口荷兰鹿特丹(Rotterdam)的一千吨花生仁,出口比利时安特卫普安特卫普(Port Antwerp)的天津产葡萄酒、天津发菜等轻工业产品,还有装在“兰亭”轮第五、第六冷藏货舱的冷冻兔子、田鸡肉之类的万余吨杂货。
七十年代的中国,还没有恩格尔指数[1]这个概念,当然WTO[2]也就更加鲜为人知。远洋船舶载运进出口货物的货舱,就是一个反映当年我国国民经济现状的标志性窗口。
郭风林携带着他的洋货,美滋滋地公休回天津相他的“对鼻子”去了。我在码头期间的主要工作,是接替郭风林的岗位和同屋老洪搭班,负责各舱口装卸工人上下班前后的开关舱盖,调整吊杆,监督装卸工人正确使用吊杆安全负荷,下舱对杂货进行隔票、理货清点,以防止货物在卸货港的错卸、短缺。
一个刚刚入行的水手,在码头期间除了干好自己的活儿之外,还需要替替班,好让远航归来没法休假的师傅下地到公司领领工资,寄寄家信,接接家属什么的。媳妇俊俏的船员早就在回航的中途港口托代理邮寄了家书,告知船大概什么时间能够抵达目的港。然后,家属就会提前在公司的基地招待所住下来,等候丈夫的船按时归来。
“兰亭”轮的甲板部有几个出名的接家属专业户。一个是我的同屋,刚刚结婚两年不到的老洪,另一个是木匠老乔。老洪是为了抓紧难得的新婚夫妻重逢,造就革命的后代。老乔呢,四十五、六的岁数,爱人长得有鼻子有眼,皮肤白皙,养眼,回头率很高,每回上船总要把三个小丫头带给老乔看一眼。在老乔的眼里,比自己小八岁,当小学教员的老婆是一枝永不凋谢的玫瑰。三个女儿呢,是老乔的宝贝疙瘩,掌上明珠。按郭风林的话说这叫“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赛过金钱豹。老乔啊,这是指盼着乔家媳妇能给阴盛阳衰的老乔家添丁呐!”。要说男人,谁没有七情六欲,更何况飘零天涯海角的海员呢!另一层意义,老乔的资历跟周船长一样,都曾经被***总理接见过,而且荣幸地跟***总理握过手。1971年随船由广州远洋公司一举调入刚刚成立起步的北洋公司。
一星期后,“兰亭”轮装货完毕,办理妥了出境开航手续,但等港口引水员登轮引航出港,然后起航目标伦敦。
我的心跳也随着船速开始加速,因为海图航线所指,前方就是英国伦敦。这对一个来自古镇的青年来说,是一桩何其欣慰的盛事。
当天傍晚,航船通过中国海北方门户的咽喉要塞:老铁山水道。按照当年国家交通部船只进出该咽喉要塞的条令,周伯滔船长指令报务员用摩尔斯密码电报报告了驻守信号台后,指挥着“兰亭”轮绕过山东高角成山头,继续朝中国东海,福建、青岛、汕头沿海,继而进入台湾海峡,目标中国南海、欧洲伦敦前行。
这天下午两时许,“兰亭”轮离海峡战备区[3]还有五个小时的航程。
海峡战备演习与当年“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国内政治形势一样,成为远洋船舶的例行程序。作为“兰亭”主管政治思想工作的领导者,对于“战备”这项份内工作,当然是最高权威指挥。摊上了正团职转业的政委贺达德,战备演习的火药味自不必说。
一阵急促的警铃响彻“兰亭”轮包括机舱的每一个角落。
全船的基干民兵船员动作麻利,迅捷赶到我们水手走廊的武器库,开始领取、分发战备武器和枪支弹药。甲板部、轮机部各自分发一挺轻机枪和部分***。按照战备演习部署,这两个部门分别守候和把守生活区两侧船舷。多数的基干民兵船员,配置的是七点六二式步枪,船长、政委各自配备的是五四式手枪,平时由他们各自保管。随着匆匆的脚步,我提着郭风林用过的步枪,迅速来到“兰亭”轮的后甲板,列队待命实弹打靶操练。
恩格尔指数[1]:指吃、穿等生活必需品支出在所有支出中所占的比重。恩格尔指数越高,表明生活越贫困;恩格尔指数越低,表明生活质量越高。
WTO[2] :世界贸易组织。
台湾海峡战备区[3]:北起台湾海峡的东引岛,南至台湾海峡的南澎列岛。
14楼 发表在 2007-01-23 09:17 回复(0)
续 《台湾海峡的枪声》
“兰亭”轮依常速继续航行。
船艉近
“打靶开始,注意瞄准。每人三发,不要浪费子弹!”政委贺达德神情严肃,他的手中握着望远镜,用来观看实弹射击的效果。他的身旁站着船长周伯滔和政治干事[1]路岩,和政委贺达德一样,他们两人的手心同时握着望远镜。
“江川!”政委呼唤着驾驶助理的名字。
“到!”来自北京,1968年入伍,后又赴东北海院进修一年的江川,“嚯”地一个立正。江川的枪法表现了一名军人的良好素质。江川的真实姓名与真实身份不仅是“兰亭”轮的一个谜,在偌大的北洋公司了解其底细的人也属少数。直至八十年代后期,江川随其他几位同在北洋公司的船长同行一同被派往海外公司的时候,人们方才知道,江川是西北某大军区司令员的爱子。另两位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爱子。这几位位高权重的***,隐姓埋名多年,以良好的品格在风浪中默默锤炼自己,从未炫耀张扬,成为北洋公司万千船员中流传多年的佳话。
“苏鹏!”
“到!”
“出列!”
“是!”
轮到我了。我匍匐甲板,举枪、子弹上膛、枪托磕肩、瞄准,三点一线,扣动扳机。“嗖、嗖、嗖”,子弹出膛,动作利落娴熟。
“不错,苏鹏,三发全中。”侦察兵出身的政治干事路岩夸赞道,“从部队来吗?”
“报告政干,没有!但在学校参加过军训,在农村当过民兵排长。”我没有自诩是古镇民兵团的射击能手。
“严克禄。”
“有!”
“出列!……”实弹射击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同志们,今晚八点正式进入战备区,希望大家高度警惕,打起十二份精神。真正做到毛主席教导我们的那样,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政委做完了实弹射击总结,部署了晚上航行的战备要领之后,我们分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翘首以待神秘夜幕的降临,战备区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景象呢?
如今五十上下的船员,都还清楚地记得整个七十年代通过台湾海峡的紧张战备气氛。当年,虽然国家电台没有播报来自台湾的重大新闻,但是,还是有一些报章副刊,包括后来的刊物详细登载了这样的消息:
***带着一个永远的遗憾,在海峡彼岸的孤岛悄然而去,他把自己的梦想留给了儿子。他曾经年复一年充满激情地发表着“反攻”的文告,宣布着“反攻”的时间表,设计出一千多种如他自己所云“无一日中断”的“反攻”计划。人们笑他不自量力,痴人说梦。事实上,“复国”于他,与其说是可笑的梦,不如说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信念”,一个在漫长岁月中,蒋唯一赖以维系支撑这个海中孤舟上的生命群体在彷徨中苦斗向前的精神法宝。
“全国军民,全党同志,绝不可因余之不起而怀忧丧志!务望一致精诚团结,服从本党于政府领导,奉主义为无形之总理,以复国为共同之目标。而中正之精神,自必与我同志、同胞长相左右,实践三民主义,光复大陆国土……”面对***这份永远兑现不了的承诺,而将遗愿交给蒋氏家族的遗嘱,台湾海峡的紧张局势,直至八十年代几曾消停过?时至二十一世纪,“***”、“***”的恣意妄为在**分子的怂恿下,又何曾中断过?
人们当然都还记忆犹新,在***逝世后的次年,
海岛台湾最终必然会回归大陆,这是海峡两岸人民的希冀,这是众望所归的历史必然。但是,当年的中国远洋船舶航经台湾海峡所经历的紧张情势,以及船只遭遇台风因空前紧张的政治形势,而使船舶不得不放弃靠拢台湾避让台风的计划取道香港的先例时有发生。
政治干事[1] :政委的助手,提升至副政委后可担纲船舶领导。
15楼 发表在 2007-01-23 09:21 回复(0)
我的邮箱是 wangjiao19781025@126.com
tel ;13898866697
16楼 发表在 2007-01-26 21:10 回复(0)
http://read.wenxue.daqi.com/bbs/05/129421240.html
这个网址是我参赛的全部书稿,你不妨可以尝试粘贴一下。
17楼 发表在 2007-01-29 15:45 回复(0)
第二卷 飞向大海
第十一章 开凿运河的奇迹
如果说长城是不计其数的中国劳工的白骨堆砌而成的话,那么,苏伊士运河则是十二万埃及人民的尸体铺设的河床。不亲自目睹它,不亲自穿越它,您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出她叹为观止的神韵与卓绝伟大的内涵的。
结束了印度洋七天多的航行,“兰亭”轮拐进亚丁湾[1](Gulf of Aden),进入红海[2](Red Sea),在炎热的红海(Red Sea)北航三天,于
英雄的埃及(Egypt)到了!
以世界七大奇迹之一“金字塔”及狮身人面像、木乃伊、法老、神庙等著称于世,充满了神秘、神奇色彩的文明古国埃及就在近前。
颇具非洲特色的陶菲克港(Port Taufiq)位于红海(Red Sea)北端的苏伊士湾。
西岸,山峰耸立,却不见树木葱茏而如同大火烧焦了一般荒芜。东岸,是起伏不平的沙丘,这就是如今文明世界的戈兰高地[3]。
环顾港内,各式船舶在抛锚待发,引水船、供水船、供油船、安装运河灯[4]的小船以及小巧玲珑的高速快艇鱼贯而去。海水是深蓝的,十分清澈;海风是潮湿的,沁人肺腑;海鸥是轻盈的,正围绕着刚刚下锚的“兰亭”轮船艉觅食、盘旋。耳闻这美如音乐的鸥鸣,遥看映在海平面的太阳余晖,我的脑海油然想起唐代诗人王勃盛赞滕王阁的传世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孤鹜”放在眼前的意境,那就该是“海鸥”了。
与南洋新加坡比起来,埃及又是一番别样景象。
天一擦黑,船上上来了六个黑皮肤,黑眼珠,卷毛短发,短衫长裙,专门为船舶发生故障影响通过运河而协助提供船岸应急救助的埃及人。
没有到达运河之前,同屋老洪就提醒我,这些大老黑手脚很不干净,喜欢到处乱窜。特别是那个专门协助管理船头运河探照灯的电工,一到深夜,就在专门给他安置的房间摆上地摊小店铺。运河电工的提包里面,什么集邮用的各国邮票啊,用骆驼皮制作的女人钱夹、手提包啊,***和精巧的组合袖珍工具啊。关键的是电工的大提包里,还有埃及秘制的男用神油、**照片什么的,专门向很少亲近女人的各国海员兜售。遇到了中国海员,知道中国海员兜子里寒酸,就怂恿中国海员用清凉油来交换。因为神秘的中国清凉油,对埃及燥热的气候和蚊虫的叮咬十分地派用场。
但这一次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如老洪所描述的越轨行为。其中一个年岁较长的埃及兄弟表现得很友好,还不时地变弄一些小魔术给我们看。我当年这样认为,也许革命在深入,世界在发展,人也在变。曾几何时,古文明埃及还控制在苏修的手中,英雄的埃及人民不也和中国人民一样,最终赶走了苏修的专家和他们的舰艇吗?
亚丁湾[1] :位于印度洋西北部的阿拉伯半岛和非洲索马里半岛之间。东连阿拉伯海,西经曼德海峡通红海,扼守地中海东南出口和整个中东地区。
红海[2] :位于非洲东北部与阿拉伯半岛之间,形状狭长,从西北到东南长
戈兰高地[3] : 亦称叙利亚高地。因其地处中东极具重要战略意义的心脏部位,一直成为阿以战争风云的***。
运河灯[4] :一种由运河当局统一规定配置专供远洋船舶夜间通航的运河照明灯。
钢丝琵琶头[5] :一种用铁笔将六小股钢丝绳插接成琵琶头状的甲板水手活儿。
19楼 发表在 2007-02-05 16:55 回复(0)
20楼 发表在 2007-02-14 11:50 回复(0)
第二卷 飞向大海
第十二章趟过比斯开湾
“趟过比斯开,咱们不窝囊!”
——我终于彻悟:趟海的人,不仅需要知识、经验与睿智,还要有一份胆量。一份敢于搏击比斯开湾的胆量。
1976年元旦
出了苏伊士运河(Suez Canal),“兰亭”轮轰鸣着主机,直奔地中海,朝着通达大西洋的咽喉要道直布罗陀海峡[1]航行,而后沿西班牙沿海继续北上穿越比斯开湾(Bay of Biscay),奔毗邻法国对岸的目的港英国伦敦昼夜兼程。
相传在一百五十多年以前,有一天,一艘英国帆船正在法国附近的比斯开湾(Bay of Biscay)的海面上航行。突然间,天气骤变,狂风卷着恶浪向这艘帆船袭来,这艘船不幸触礁搁浅了。死里逃生的船员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风停后,人们回到船上去找吃的东西。可是船里储存的面粉、沙糖、奶油等食物,全部被海水泡成了糊糊,捞起来的东西根本无法分清是什么。于是船员们把这些捞到的东西装了几口袋带回岛上并用这些混合在一起的东西捏成一个个小团,用火烤熟了吃。这一烤,奇迹出现了。糖、奶油、香料揉合在一起,成了混合面,而且发了酵,烤出来的面团既松脆又可口。这些船员回到英国以后,为了纪念这次比斯开湾(Bay of Biscay)脱险,让人们了解比斯开湾(Bay of Biscay)的险恶,就让人们学着他们的方法,烤制了许多小饼子吃,并把这些小饼子就叫做“比斯开”。所以,直到现在西方许多国家还把饼干(Biscuit)叫做“比斯开”的。
在我的航海生涯中,有过无数次通过比斯开湾(Bay of Biscay)的经历,听说过很多有关平均每年每天都会有船只在比斯开湾葬身鱼腹的骇人故事,其中包括北上航向为二十八度,南下航向为二百零八度,总共才
比斯开湾断想
北濒法兰西,
南临葡萄牙;
东挟西班牙,
西接大西洋。
横亘于浩瀚苍穹的子午线间,
扼守着通往英伦的海上屏障。
有如嗜血的海狼,
用你狡谲、戕残的利器
——狂风、潜涌、恶流
还有铺天盖地的宝塔形黑浪,
裹挟数不清断桅的船骸,
在你深邃莫测的腹地匿藏。
真的,遭遇你
掳杀成性的海盗也会却步
这魔头,便是
江洋大盗威廉·基德船长[2].
第一回听说你
是在地文航海的课堂;
最初的邂逅你
是我二十三岁的处女航。
那时节,
青春年少,血气方刚,
就是***老子也不买账。
——那天
巨轮出了直布罗陀,
沿葡萄牙海岸继续北上。
船长告诉我——
前方就是比斯开
严肃写在他冷峻的面庞。
——那晚,
巨轮越过菲尼斯特雷角[3]
我按照船长的舵令
把罗盘指在二十八度航向。
确切地说,
***比斯开湾刚半晌。
猛然间,
巨轮一个哆嗦
身旁的师兄悄悄对我说——
这是巨轮在“筛糠”。
下了舵,我大气没敢出,
偷偷地溜进海图室
想比量一下这平面的比斯开
究竟是个啥模样。
拧亮了灯,
我一下子傻了眼——
一个正三角形的口袋
分明一个虎视眈眈的关隘,
活脱一道鬼神哭泣的屏障。
嘭——
船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咣——
不知谁房间的暖瓶摔在地板上;
轰隆隆——
巨轮趟起钻向天幕的海浪。
黑夜中,
只见不时撞击船壳的“浪雨”
疯了一般腾越起来,
飕飕地,疯狂地,
扑向离海面
只觉一道寒气,
直窜我的脊梁。
我,摸索着回到黑洞似的驾驶台
惊魂未定,脚步踉跄。
“左满舵!”
“回舵!”
“把定!”
船长的命令响在我的耳旁,
巨轮在风口浪尖横冲直撞……
这时的我
已将腹中的晚餐搅和着胆汁
一股脑儿吐在黑洞洞的汪洋。
“趟过比斯开,咱们不窝囊!”
——恍惚中
我依稀分辨得出老船长嗓音铿锵;
——黑暗中
我能感觉得到船长鹰隼般的眼神
——那是一束
射向比斯开海空的寒光。
“趟过比斯开,咱们不窝囊!”
多少年后
我再次嘴嚼着它,体味着它
我终于彻悟——
趟海的人
不仅需要知识与睿智
还要一份敢于搏击比斯开湾的胆量。
直布罗陀海峡[1] :位于西班牙最南部和非洲西北部之间。是连接地中海和大西洋的重要门户,全长约
威廉·基德[2] :十七世纪最有名气的海盗船长,外号“黑胡子”。
菲尼斯特雷角[3] Cape of Finisterre, 隶属西班牙,著名的航海岸标。
21楼 发表在 2007-02-26 15:08 回复(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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